第七章

醒来时，车窗外再不是闭塞的宫墙。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我再次回到了草原。

父皇在一旁坐着小憩，只是轻微的响动便把他惊醒。

凑着透过窗户的天光，我才看清他的模样。

一头青丝已成花白，满脸的胡茬，左眼上戴着一个狰狞的罩子。

我颤抖着抚上父皇的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父皇。」

一声呼唤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父皇喉结滚动，只是拉起我的手，不住地轻拍着。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一路向北。

阿爹和我说了很多。

母后近些年一切都好，骑射功夫甚至更甚从前。

现在新寻的草场土地肥沃，牛羊都长得很好。

王将军的儿子最近还猎了一头狼，赢得了族中最漂亮的姑娘。

......

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提起过往。

「爹......女儿没用，没能护住皇兄。」

我哽咽着，脑海中不断浮现皇兄去世的场景。

他说：「小雪儿，要自由快乐。」

父皇喉结滚动，转头看向窗外，不想让我看到他通红的眼眶。

「雪儿，不要自责。爹娘皇兄，都只盼你安乐。」

一路再无言语。

下了马车，我便像小鸟归巢般扑进母后的怀抱。

这个如草原雄鹰般刚烈的女人，现在只是抱着我不断地亲吻着我的脸颊。

「娘的雪儿，好雪儿，终于回来了。」

夜晚，族人为我举办了盛大的晚宴。

大家载歌载舞，可我却满心伤感。

人群中的面孔，大多都那么陌生。

熟悉的草原，可这不是我们曾经的家。

趁着夜色，我骑着马儿去了北疆都城。

屋檐上的瓦片早已破烂不堪。

街道上混乱地倒着早已腐烂的蔬菜瓜果。

老鼠穿行在各个屋舍之间。

满心的悲痛如今只剩下仇恨。

「萧淮安......」

母后终于还是发现了我身上的紫纹。

双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颊，可片刻便又冷静下来。

「反噬还未侵入心肺，雪儿，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我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母后，这些年我早已伤了根本，虽然紫纹现在还未到达心肺，可我，怕是无法常伴爹娘左右了。」

母后满眼悲痛，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我附上她的手，轻轻蹭了蹭。

这些天父皇他们虽然尽力地瞒着我。

可那猎猎的战旗声，战马的嘶鸣，又怎么遮掩得住。

「女儿犯下的错，便由女儿来做些弥补吧。」

「以后，草原的风是我，牧民的羊是我，脚下的土地也是我。」

母后只是抱着我：

「雪儿，善良没有错，对一个人好也没有错。只是那个人，配不上你的善良，辜负了本该珍惜的东西。」

她终是叹息一声：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我的雪儿，永远自由。」

我没有回头。

爬上雪山之巅，打开了禁术的半本残卷。

那一夜，顶峰的雪尽数沾染我的血肉。

可我却笑得开怀。

国仇家恨，没有一刻不在刺痛着我的魂魄。

这一切，也该有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