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辰风是景朝名声远扬的状元郎。
上任第三年,南下赈灾回来时带回了一盆黄色的小花。
可谁知在一月圆之夜,黄花消失,罗府却出现了一黄衣仙子。
第二天罗辰风便请来族老要开祠堂休妻。
“仙子已于我罗府降世,周氏女自该退位让贤。”
他娶仙子,我上山拜师。
罗辰风向来看轻女子,认为大师就算收我为徒,也必会因为我的蠢笨厌弃我。
后来他和黄衣仙子事情败露,为家族生机带着弟弟上山求我。
我把他们揍翻在地,冷笑一声:“与我何干。”
1
罗辰风赈灾回京,受到百姓夹道欢迎。
只见翩翩少年郎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他确实有得意的资本,少年状元,一入官场官运亨通。
如今赈灾归来,只怕官位还要更近一步。
“只可惜,这么好的状元郎被他夫人管得严严实实的,这么多年连个妾室也没有。”
“就是就是,要不是如此,我也要让我家闺女去聘个侍女,近水楼台一把。”
但奇怪的是,罗辰风骑着马全程怀里抱着一盆黄色小花。
时不时用手挡住姑娘们向他身上扔的鲜花,低着头对着黄色小花喃喃自语。
罗辰风到了府门口,我带着侍从们迎了上去。
但罗辰风只是把花交给侍从后,下了马,目光追随着花,边走边吩咐。
“把它放到书房窗边,离我近点那一扇,从今天开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我看到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他竟忽略了我。
而百姓们看到这一幕更为惊奇。
“这罗大人出去一趟转了性了?原先回来都得搂着他夫人好一顿问候,这次回来好像都未看到他夫人,难道闹矛盾了?那我家小紫是不是有机会了?”
“得了吧,罗大人能看上你家那个就是见了鬼了,不过那盆花是怎么回事,好像罗大人很宝贝的样子。”
我也想知道这盆花是怎么回事。
2
我的夫君与我是在我家门口认识的,他说是在上京赶考时,路过仙山在山脚下算了一卦。
卦师说要想高中,得按照卦上所说的方位,找到一无父无母孤身女子。
娶她为妻,带她上京,这样便会心想事成。
于是他带着老母和弟弟风尘仆仆来到我院门口。
在我的小院里我们成了婚。
成婚后我把小院卖了,带着所有积蓄与他一道上京城。
婚后倒是也过了一段甜蜜时光。
才子佳人,红袖添香,金榜题名。
他真的成了状元,我成了状元夫人,一切都好像梦一样。
但是南方的旱灾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罗辰风立刻被委任前去赈灾,这一走便是三年。
前两年每年回来一次的时候,他还会拉着我问东问西。
眼中的爱意与思念都要溢出来。
今年我终于等到他回来,满心欢喜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情形。
我鼓起勇气带着满心疑惑走到书房,他却不在,这才罢了。
但没想到从此夫君两耳不闻窗外事,关着门,只每天对着这盆小黄花从朝霞看到月明。
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严重时连饭也不吃。
就这样半个月了,求医问药也于事无补。
今日是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南下赈灾解决旱情表彰功臣。
我和他一同参宴,可谁知参宴回来府中出现一黄裙女子。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罗辰风甩开我冲上前,激动地说:
“仙子驾临,有失远迎!”
那名女子眼神倨傲地看向我们,一言不发,转身向书房方向走去。
我正想开口问问是怎么回事,罗辰风一句话让我闭了嘴:
“从今天开始你不要进我的书房打扰仙子,仙子要什么给什么,不要吝啬。”
我苦涩一笑,心想要什么给什么,她要我的夫君我也给吗。
应了一声随后离去。
可是第二天,天微亮,罗辰风踹开我房门:
“收拾一下,来正堂。”
到了正堂,族老们都到齐了。
那位黄衣女子坐在上首的位置,眼神冷漠。
罗辰风站在一旁,看到我来随即把一张纸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拿起看到休书两字,心里一声叹息。
这天还是来了。
“仙子已于我罗府降世,若你周墨阳肯退位让贤,我可把翠竹院给你,今后你虽是我的妾室,中馈之权仍交于你。”罗辰风仿佛施舍般说到。
众人见到气氛僵住,一时无言。
婆母突然开口:“周姑娘,这位黄衣仙子下凡为助我儿飞黄腾达,给你机会当个妾室已是格外开恩,不要不识好歹。”
黄衣姑娘只是坐在那里,就好像一轮明月散发出的月光,冷冽又温柔。
可那又怎样。
我嫁来之前,是镇上的女夫子,自给自足能力不比男儿差。
嫁来后,我也是京城有名的墨阳夫人。
他罗辰风走的功名路,是我无论酷暑严寒,一天不落的抄书、绣花铺就的。
我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地说:
“罗辰风,你真要贬妻为妾?”
罗辰风满脸犹豫:
“墨阳,仙子降世我罗府,说明我罗辰风机缘不小,我……”
我心下了然。
黄衣仙子从头到尾也未说一句话。
我站在这里,看到了每个人的表情好像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罗辰风见无人反对,气势也再次足了起来:
“墨阳,你一直想当状元夫人,其实在意的也不过是身份地位,我罗辰风机缘如此,可见我未来不可限量,这身份地位只能我给你,你可仔细想清楚了。”
我冷笑一声:
“当初我周墨阳信守诺言,不曾嫌贫爱富,欺你孤儿寡母。
“无论当初卦象如何,这三年我任劳任怨。
“待婆母像亲母一般,她自此再也没干过一天活,却时常刁难我,我没有吃过一顿热乎饭。
“家穷买不起油灯,我就着月光赶工,眼睛到现在都模糊,换来你就学路的盘缠。
“如今的罗府,也是我三年如一日的供养,
“你外出赈灾三年,家里未收到你一分钱,
“幼弟早早中了童生,也是我教养所得,
“就连墨阳夫人的名号也是我捐款赈灾,皇上钦赐,与你罗辰风有何相干?”
罗辰风哑然,婆母闭上眼不语。
我挺直脊梁,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好像砸在地上。
“我无愧于天地,也无愧于罗府,更无愧于你罗辰风,你枉读圣贤书,目不识珠!”
我走到桌前拿起笔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休书轻飘飘一张纸,说尽了我的苦难。
“罗辰风,你配不上我周墨阳。”
其他人神色各异,罗辰风满脸犹豫,迟迟没有下印。
族老的龙头拐杖向着地重重一击,也震醒了罗辰风。
“我今后会位极人臣,封侯拜相,而你日后沦为笑柄嫁不出去时,就会后悔今日所言所行!”
他竟还在等我服软。
我拿起休书,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从今日起,我周墨阳与你罗府一刀两断!”
3
景朝有一山名曰景山。
传说景朝开国皇帝在打仗前路过景山,在山脚下休憩时仙人入了梦,指点迷津。
罗辰风当初,就是在这里算出要娶我才能金榜题名的。
我拿了休书的第二天,便来了这景山,在山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儿。
倒不是为了在此怀念罗辰风来的景山。
而是在我幼时襁褓之中,绣有景山两字,可村子离景山太远。
我一个女子,没有财力也没有办法只身来此调查我的身世。
如今我终于有机会来看看,到底景山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目前第一要务是得挣银子。
这天艳阳高照,微风徐徐,冥冥中我走到了一个茶摊前。
一只手突然攥住我的胳膊,力气极大。
我扭头看去发现是一个老头,穿着算命先生的衣服,留着短短的白色胡须。
“姑娘,上山的路可不好走,我见你根骨奇佳,不如老夫给你算上一卦,如何?”
我虽着急赶路,但看老头极其面善,便也停下脚步。
“姑娘,此行曲折,只要在此等待片刻,便可达成所愿。”老头摇头晃脑,高深莫测地说道。
我听了此话心里踏实不少,掏出一吊钱递给老头。
“虽说我不太信,但也借您吉言了。”说完便迈步走进茶摊找了个位置坐下。
回头看了看,老头却不见了踪影。
旁边桌的客人突然聊了起来:
“你听说没有,老赵跟我说有一个男的要找个女人假装媳妇儿,只要二十年前闰月出生的女子,而且只需要六个月。”
“听说了听说了,说是找到合适的,不仅给老赵这个媒婆一大笔银子,而且扮演他媳妇儿的女子能得到足够下半生不愁的银子。”
“现在什么世道,有钱人撒银子玩儿?”
“嗨,谁知道呢。”
我听后皱了皱眉头,我符合条件,但是为了钱再嫁给一个男人,还是算了。
这就是那个老头说的达成所愿?我低头笑了笑,竟然相信一个算命老头的话。
回到住处,我沉思许久,还是得靠自己。
来到书舍,千求万求才找到一个抄书的工作。
两个月时间,一边抄书,一边打探景山的情况。
发现景山很是神秘,它的情况也不是我这个平民女子可以探知的。
书舍也传来坏消息。
我负责抄的启蒙书竟充满了淫词艳曲,买了书的父母报了官找上门来让我赔偿。
书上的字迹就是我的,可我从来都没有写过这些东西。
在官府面前,甚至还有证人证明这些书是我所抄。
而书舍老板只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我当时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我在牢里看到了罗辰风。
他依旧是那副样子,高高在上,施舍般的伸出手。
“周墨阳,你现在欠下了巨额赔偿,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赔不起,回到我身边,这一切都会被解决。”
我终于明白书舍老板那怜悯的眼神是什么了。
我惹到了大人物,无人帮忙,翻不了身。
“是你做的局。”
“你挺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
能这么快模仿我的字迹,一定是有范本。
离开罗府时我带走了大部分的东西,可给罗辰风弟弟写的启蒙文章无法带走。
而罗辰风制造伪证,雇人闹事,收买书舍老板,跟官府打好招呼。
这每一环都只有跟我有恩怨的罗辰风才能做到。
“你只要答应我回翠竹园,我不仅帮你摆平此事,更会给你很多赏赐,在罗府你也是仅次于夫人的执掌中馈之权的周娘子。
“钱、权都给你,只要你跟我回去。”
我看着罗辰风滔滔不绝,他竟给我安排好了后半生的所有。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他心里我是为了钱和权可以妥协一切的人。
明明是他在找到我时与我承诺好好待我。
明明是他新婚时给予我无限温暖,让我逐渐沉溺于这美好。
“你还要考虑什么,赶紧签了这文书,回家让下人给你好好洗洗,晚上我去你房里。”
我的裙摆在牢里染上了斑斑点点的污渍,好像在提醒我自己现在有多么落魄。
可我不服,我不想再赌一个他可能对我好的未来。
也不想下辈子都与那黄衣仙子争一人,争一辈子。
我要凭着我自己,我只能靠我自己。
“罗大人请回吧,我周墨阳与您这辈子再不可能有交集。”
罗辰风阴沉地盯着我,甩了袖子转身离开。
我缓缓地靠在墙上,思索我该如何破局。
突然有个狱卒来到我的牢门前。
“周墨阳是吧,有人给你交了罚金做了担保,走吧。”
我满心疑惑,在这个地方我没有熟人,到底是谁帮了我?
出了门看到了外面的阳光,感觉恍如隔世。
门口有一小厮递给我一张请柬,邀请我到名扬酒楼见面,署名苏华清。
我问是谁,小厮也未告知。
名扬酒楼奢华异常,琳琅满目。
小厮推开门,只见桌旁有一男子,长发柔顺地伏在背上,发冠是白玉雕成,发色如墨。
听到声响,男子转过身来看我。
好一副灿若星辰的眼睛!看久了不觉会深陷其中,除了眼睛那绝美的容貌也让人感到窒息。
他突然开口道:“请问是周墨阳周小姐吗?我是苏华清。”
我点了点头顺势坐下。
他继续开口道:“周小姐,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我,因长辈算卦,算出只有娶到二十年前闰月出生的女子,我才会下半生平安顺心。
“但我痴迷剑道,所以期望寻找到这样一名女子来饰演我的妻子以应付长辈催婚。
“我当初私自下山去了京城,当时便与你有一面之缘,回到景山后,拜托了赵媒婆寻找了许久却都未找到。
“而赵媒婆与典狱长熟识,知晓了你的生辰八字,竟意外符合,转告于我。
“我知晓你最近深陷牢狱,遭受无妄之灾便出手救下你。
“但这也不是挟恩图报,只想将事情原委告知姑娘,希望姑娘可以考虑一下。
“六个月后我们和离,不会耽误姑娘再次谈婚论嫁。”
说完这一长串,他拿起杯子儒雅地喝了口茶。
我低头不语,心想原来如此,这位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公子,你可能不知,我刚与人和离,对方是个大官,娶了我你会麻烦不断。”
我好心提醒对方,但他好像不屑一顾。
“无妨,这些我都会处理好。”
“苏公子,我会尽我所能把钱还给你,但嫁给你这个事情还是作罢吧。”
我起身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4
罗府并未继续为难我。
但罗辰风是个京官儿,景山的地方官员都审时度势,
放出风声,竟没有一家敢雇用我。
只有书舍老板因为愧疚,给我安排了个在家裁纸的工作,但收入极其微薄。
这天在我去书舍的路上,听到两个婆子议论。
说那个找赵媒婆找媳妇儿的男子竟是仙山上仙人的入门弟子,修的剑道。
入世后拜见皇上,皇上钦赐国姓苏,并赏赐许多金银珠宝,身家雄厚。
传言若再找不到合适的女子,就要回仙山修炼,再不入世了。
一时间男人仰慕仙人弟子上门求见,女人想要依附强者也要求见。
我心下震惊,竟与那男子所说相同。
只是不知他竟是大师的弟子。
我若与他结亲,不仅解决了经济拮据的情况,甚至还可以上景山寻找亲生父母的线索。
这日,有人敲响了小院儿的门。
竟是那苏华清苏公子和他的小厮。
“周小姐,在下请你去名扬酒楼吃顿便饭,不知是否有幸。”
我既已做好了决定,便不再犹豫。
在幽静的隔间里,苏华清带来了一个让我震惊不已的消息。
“我知晓你之前做过女夫子,也是颇有才学,罗辰风的弟弟罗辰云在学舍时经常写出惊艳之作,也是你教导得好。
“我师从景山苏竹苏大师,我知你艰难,便恳求师父,若你嫁我,便收你为徒,教你剑法并教你读书。
“咱们和离之后,也会给你安排好,保你一生无忧,只等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被这个消息震得外焦里嫩,眨了眨眼,慢慢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苏华清脸上立刻扬起笑容,他天资般的容颜又晃得我说不出话。
直到回到小院都是恍恍惚惚的。
这真的是达成所愿,那算命老头竟是有真本事的。
5
晚上刚下过雨,早上起来晴空万里。
空气中弥漫着草香味儿。
苏家的送礼队伍吹吹打打,转了好几圈才到我的小院儿门前。
罗辰风一直派人盯着小院儿,小厮得到消息立刻回去报告。
礼物堆满了小院儿,珠光宝气直晃人眼。
头里站着的是一位老人家,身后是一直跟着苏华清的贴身护卫丁辰。
“周小姐,本人是苏府的王管家,今天给您送来的这些是我家公子送您的礼物,为您添妆。”
刚刚赶来站在门口的罗辰风和黄衣仙子脸色阴沉地看向院子里的大红箱子。
全因我当年嫁他是在我的小院儿里,他只买了几块红布和一只烧鸡。
而苏华清送来的这些礼物,狠狠打了他的脸。
黄衣仙子伸手拉了拉罗辰风的袖子,指了指其中一个红箱子里的首饰。
罗辰风一脸倨傲走上前来,指挥他们带来的小厮。
“这箱、这箱还有这箱,都搬回府。”
黄衣仙子勾了勾嘴角,和罗辰风转身准备离开。
护卫丁辰抬手拦住他们,不让小厮抬走箱子。
黄衣仙子轻轻哼了一声。
罗辰风恼羞成怒:“周墨阳,这么多衣服首饰不适合你,鱼翅燕窝你也吃不完,你应该拿来孝敬婆母!还有你都不去看看罗辰云,你得给他补偿!
“这些东西我就拿走了,要不然就是你不敬婆母不爱幼弟!这名声传出去我看苏公子敢不敢娶你!”
“我家公子知道苏小姐心软,给苏小姐送来四个丫鬟四个小厮使唤。
“咱家下人都是习武的粗人,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要是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别怪他们说些不该说的话。”
王管家气势逼人,像是在贵人府里当差多年。
我当状元夫人那几年,也没见到一个像他这样的管家。
站在一旁的黄衣仙子眼神逐渐嫉妒起来。
她嫁给罗辰风的时候,宴席很简陋。
那是因为罗辰风从来没有把俸禄寄回家,都拿去应酬了。
有时甚至还要向我要钱,我每次都满足他。
以至于罗府这几年越来越艰难,都要用我的嫁妆去填补。
而罗辰风赈灾归来,皇帝只是下了口谕赏赐,却并未安排官职。
罗辰风到处应酬探听消息,入不敷出。
我们和离后我又带走了自己的那部分,罗府更加拮据。
“我们公子吩咐,请周小姐亲自打开这最后一个箱子。”
我不理会罗辰风和黄衣仙子那好像喷火的眼神。
走到箱子前,亲自打开了箱子。
竟是满满一箱的地理志。
有珍品古书,有近代大儒所做。
这些书几乎囊括了目前所知全部地方。
我的眼泪盈满了眼眶,赶紧用袖子擦拭,免得滴落到书上毁坏珍品。
他竟然……他竟然……
他是如何知晓的!
出嫁那日,我竟比第一次出嫁还忐忑不安。
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我操心,苏华清都安排好了一切。
喜婆婆不停地说着好话。
说苏华清容貌俊逸,为人温柔。
说我闭月羞花,善良心软,墨阳夫人的名号如雷贯耳。
那又能怎样呢?
苏华清娶我带着目的,我嫁给苏华清也有我的目的,我们各取所需。
婚后相敬如宾就已经很好,只希望不要横生枝节。
日后也就是继续扮演贤妇,就像在罗府那样。
苏府罗府有什么区别?
我是一名女子,不能行差踏错,人的嘴是一把无形的刀。
世道苛刻,但人们越活越糊涂,而潜规则也不是每个人都明白的。
我能做的,只是顺着浪潮生活,在浪潮中努力稳住自身的同时,找到那块木板。
那块名为希望的木板。
6
一切礼毕。
恭贺声逐渐消失。
烛花爆开,满屋喜庆的红。
我右手攥紧了红色帐幔,只听到屋内侍女忙碌的声音。
一只大手突然覆盖在我的右手上,安抚地说:“娘子,别怕。”
眼泪盈满眼眶,多日来的忐忑不安瞬间被抚平。
苏华清用秤杆掀开盖头,他的喜服把身材勾勒得很好。
他突然俯下身靠近,我立刻抬手挡在胸前。
只听他轻笑一声:“不用紧张,我只是拿一下被子和枕头。
“今晚我宿在软榻上,新婚之夜如果不在此,恐怕第二天流言会满天飞,说我不行的。”
怎么可能说他不行,肯定是关于我的流言,他竟如此体贴。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我脸红不已。
卸下妆饰,我依旧不敢放松:“明日是何时辰起来为长辈敬茶?”
“我已无父母,无须敬茶,家中只有一位长辈,是我的爷爷,现在不在家中,之后带你去拜见。”
“我知晓如何管家,你放心把事情交给我,我可以完成得很好。”
“不用忙碌,现在你的任务就是扮演好我的妻子,陪着我游山玩水就好。”
我瞪大双眼,幸福竟来得如此轻易。
我除了童年时光,一直在忙碌,从未清闲过。
谁知到了这等年龄,二婚的我可以这样生活。
虽然是演戏,但我依旧感动。
第二日晨起,我难得地睡了个懒觉,没有任何人打扰我。
我赶紧起床洗漱,收拾好自己找到苏华清。
他在灶台鼓捣什么东西,走进一看,竟是在煲汤。
看我靠近,他歪头看我,嘴角微微勾起,那姣好的容颜让天地变色。
我接过汤,小口小口品尝。
“听说你一直操劳,肯定身体不好,以后每天一碗汤,养养身子。”
“咱们只是演戏,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我放下汤碗,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养成习惯,我们分开之后我会不适应的。”
“那要是我们不分开呢?”
……
“以后再说。”
7
苏华清要带我回景山的消息,在城里掀起不小的波澜。
这段时间大家都知晓苏大师在景山修炼,弟子就是苏华清。
太多的人想要随行,一时间苏府人头攒动,来往者络绎不绝。
我作为苏府主母出面应酬,虽说苏华清不要求我做这些。
但我也不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做,我信得过自己的能力,也并不觉得二婚丢人。
于是我站了出来,后果就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终于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我累得腰酸背痛。
突然脚软,眼看就要磕到面前的石椅上。
腰间一紧,被大力地捞了回去,让苏华清抱了个满怀。
他身上的皂角香味萦绕着我,让我着迷。
他安抚地拍着我的后背,低下头在我耳边说。
“幸好我在,要是让你磕着碰着,我得心疼死。”
猝不及防,我抬眼看向他。
他说着醉人的情话,可当我看向他,他却移开目光不敢与我对视。
耳尖微微泛红。
我要推开他,可他却忽然皱起眉头。
“娘子,我心好痛。”
推他的手微微松了力道,可随机就想起他修剑道是个武夫,哪里就这样脆弱。
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趁我不备。
他的唇轻轻地触碰我的额头,如同一缕温柔的阳光,让我的心轻轻颤动。
我们都沉浸在这美好的氛围里,没有听见丫鬟们的通传,说罗大人携家眷来访。
谁知罗辰风竟不顾礼仪,直直闯入内院。
直到我听到背后,罗辰风恭敬的声音,但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的歉意。
“想必这位就是苏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身姿卓越,不愧是苏大师的弟子。”
“过奖。”
“请问周墨阳在哪里?”
我依旧被苏华清搂在怀里,可他罗辰风竟没认出我。
也是,罗辰风记忆中的我,荆钗布裙,面色蜡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就算是状元夫人时也是衣着低调,端庄得体。
如今我身着一袭淡青色罗裳,那衣裳轻盈如雾,仿佛是从山间清泉中流淌而出,带着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
衣裳上绣着细腻的青梅图案,每一瓣都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到淡淡的梅香,
“你找我夫人有何要事,与我说便是。”
“没想到苏公子风流如此,刚刚成婚便流连花丛,还把新欢带回家中。”罗辰风冷笑道。“那周墨阳可是被你休弃?我可是听说你娶她仅仅是为了完成长辈的要求。
“她现在是在后厨?还是被贬为下人在浣洗衣物?”
我听闻此话,从苏华清怀里转身看去。
罗辰风大为震撼。
他皱紧眉头,狠狠地盯着我,脸上的表情险些失控。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从额头的红痕,日渐白皙的脸庞,到华丽的衣裙。
最后落到揽在我腰部的苏华清的手。
我的眼角因为多日劳累产生的血丝,也在这时带来一丝妩媚。
“你找我有什么事。”
“竟如此没有教养,你应该叫罗大人,真不知道辰风之前怎么看上你的。”
说话的竟是那位黄衣仙子,我这才发现罗辰风身后竟然跟着她,还有罗母和罗辰云。
一家子竟都到齐了。
“黄音说的对,以前就没规矩,现在还是如此。”罗母刻薄地说,“既然都在我也就说了,
你们马上要回景山,把辰云一起带去,让师父好好教教他。
“辰云这孩子聪明得很,一点就透,到时候也给你们长脸。”
罗母用眼睛滴溜一转,斜了斜我:
“至于你,苏公子没有长辈,看在以前给我当过儿媳妇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替他们继续给你立立规矩,在家穿得如此华贵,如何好好服侍苏公子?
“立刻换下衣服,然后都送到我的房里,每天早上梳洗完毕来我这里。
“喏,我就住在刚刚路过的那个大院子吧,给我好好收拾干净,不能看见一丝灰尘。”
罗母对我华贵衣物的贪婪几乎写在了脸上。
她对着苏府的丫鬟小厮趾高气扬吩咐,可没有一个人听从。
黄衣仙子也就是黄音,此时温温柔柔地扶住婆母,好像同仇敌忾,婆母见有人支持更加得意洋洋。
而罗辰云见我没有表示,丫鬟小厮也不听罗母的吩咐。
顿时怒从中来:“周墨阳!你就是这样对待母亲的吗!怪不得母亲之前如此不喜你,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与母亲较劲,我真是看错你了!
“等我从景山学成归来,一定要叫大师兄休了你!”
苏华清听到此话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
“你小小年纪如此无礼,可见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师父可看不上你这样的孩子。
“我年前去拜访玉竹书院的张先生时听闻。
“你虽写出绝好的一篇文章,却一问三不知,可见是誊抄他人成果。
“我可从未答应带你上山,你嘴里的大师兄这个名号我可受不起。
“而你母亲仗着与我夫人曾经有关系,进到我府里颐指气使,还想私吞我夫人私产,可见之前对我夫人也不像传言中那么好。
“如此满嘴谎言,品行低劣的人,速速出府,勿要脏了我和夫人的眼。”
罗府一家听到此话一个个涨红了脸,罗辰云更是气晕了过去。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漂亮,苏华清用他的嘴替之前的我出了口气。
我心下感到熨贴,嘴角勾了勾。
而黄音却开口:
“周娘子,不知你为何对婆母有这么大的怨言,竟在苏公子面前乱嚼舌根。
“自我嫁进状元府,母亲对我像亲女儿一样,辰云也恭敬有礼。
“苏公子莫不是不知道如果此等流言传出,不仅辰风官路受阻,辰云也会被同窗看不起,母亲更是会被人指指点点,你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随后,她低头用手绢拭泪,屈膝行礼:“不管我仙子身份,毕竟我现在身为罗府儿媳,愿意亲自服侍周小姐,以化解两府误会。
“只期望姐姐不要再生气,也请苏公子宽宏大量,辰云年纪尚小,需要一位好师傅教导。”
说完便抬起泪眼,以柔弱姿态看向苏华清,那精致的小脸欲语还休。
竟是要在我面前第二次勾引我丈夫,如此无耻。
她话里话外方方面面扭曲事实,可那貌美的容颜确实没几个男人可以抵挡。
“说我们要逼死你们,是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们未经通报闯入苏府,进来后实行各种过分之举,明明华清要求你们速速出府,却为了自己的目的死赖着不走,在我们拒绝后你依旧要借此机会住进苏府。
“怎么,是想另攀高枝了?故意说出自己仙子身份,是想要苏公子留下你,然后图谋其他?
“我周墨阳虽心软却不是傻子!你们罗府众人一丘之貉,想要继续在我身上趴着吸血,我不会继续容忍。
“现在罗辰风对你来说已经是短暂的新鲜感了吗?你权衡利弊了那么多,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黄音猛然打了个寒战,直到跟着罗府众人离开时,也没再张口说一句话,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他们走后我也逐渐冷静下来,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和苏华清只是契约关系,他刚刚的维护可能只是为了面子。
他对黄音的勾引是否是真的厌恶,还是在我面前暂时掩饰?
我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也没有胆子质问。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轻笑:“是害怕我被勾引走吗?”
我瞪大双眼,发现苏华清的手还未离开我的腰,我竟习惯了这种感觉,忘记离开。
“娘子,碍于长辈要求,这些年我一直在拖延婚事,可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我见是你便立刻想娶到你,这样你可放心了。”
想到他曾经说在京城见过我,又在玉竹书院见过张先生,难道被罗辰云抄走到文章他全都看到了?
怪不得他会送我地理志,原来早就明白我的心愿。
我羞得两颊粉红,他抬起我的下巴,轻轻地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
他呼出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
“我盖章了,我的娘子。”
8
婚后的日子我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苏华清让我体会到了不一样的甜蜜。
他会靠在软榻上,把我揽在他怀里,拿着送我的地理志。
看着看着他就会把下巴搭在我的头顶。
他呼出的气息吹动我的碎发,脸上痒痒的。
就这样我们一起看了一本又一本。
有时他会亲自磨墨,教我练字。
有时他会为我准备好衣物,教我基本功,带我练剑。
但我始终不敢完全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不仅是契约束缚,还因为我那被伤害过的心。
一转眼到了我们要回景山的日子。
来到山脚下,我看着巍峨的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每一次的人生转折都与景山相关。
这次来到景山我很期待。
但是这次临近出发上山,也并未遇到那个奇怪的算命老头。
和苏华清走到半山腰,浓雾渐起,四周安静,无一声鸟鸣。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小木屋。
我扭头看向苏华清,但他毫无反应,只是沉默地拉着我走向木屋。
推开木屋正堂的门,我大吃一惊。
屋中正堂桌上有两个牌位,旁边放着新鲜的贡品,好像经常有人来祭拜。
屋内萦绕着香燃烧过后的味道。
我好奇地抬头看去,却注意到了墙上挂的两张画。
左边那幅画上是一女子,气质悠然,飘然若仙,画上未题诗,只在右下角写了个景字。
右边那幅画上是一男子,气宇轩昂,脸庞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如将军一般立于马上,画上依旧未题诗,只在右下角写了个山字。
我的心像被重击了一样,满眸猩红,怕这一切是场梦。
这两个字的写法,跟我儿时襁褓上的景山两字的写法一模一样!
这画中人,会是我的父母吗?
苏华清看我如此,轻声问道:“墨阳,你与画上的人,有什么渊源吗?”
听到他的声音我好像惊醒一般,随即拿出襁褓递给他看。
他看到景山两字便说:“你肯定有满心疑惑,我也无法解答,但我知一人或许清楚,这两幅画便是他挂在这里的,我带你去找他。”
接下来苏华清直接带我来到了山顶,途中九曲十八弯。
我有种逐渐接近真相却不敢去探知的恐惧。
在心中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山顶确实有一宫殿,金碧辉煌,但苏华清并未带我进去,反而绕到宫殿后面。
宫殿后面竟同样有一木屋,木屋前有一石桌,桌上有个棋盘。
旁边一老一少正在争执,发现我们走来便都看过来。
那个老头竟是我在山脚下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
老头微微一笑,捋着那几根白胡子:“姑娘,我说过,你会得偿所愿的。”
旁边小孩看了看我,转头看了看老头,呸了一声
“漂亮姐姐,他是不是又在你面前故作高深来着,别信他,你要算命的话我来给你算算。”
苏华清走过去弹了一下他的小脑瓜,小孩捂着头愤懑却不再说话。
“这位就是我的师父,而这位是圣上的七皇子。”
我立刻俯身行礼,苏华清的师父却摆了摆手说:“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不必行礼。”
苏华清师父是什么身份,七皇子竟也不反驳。
可七皇子在场,我也不好直接询问父母的事情,暂时作罢。
这天阴沉沉要下雨,我和苏华清便在书房各忙各的。
一时间只有练字的唰唰声。
我实在心烦意乱,便走到苏华清身边。
纸上写着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疑惑地看向他,这是说的谁。
苏华清摇摇头,只说墨阳莫急,很快便会见分晓。
终于到了拜师的日子。
师父问我:“读书练武本不该是女子所为,即便你学了,以后无仕途可走,也无人会知晓你的才华,这样你还要拜师学艺吗?”
“我要学。”
一切礼毕,我成了苏华清的小师妹。
“我知你想问什么,但是师父我要先问你个问题,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我皱了皱眉:“我并不知,我只知道周大娘捡起我时,是十九年前的三月初一。”
随即拿出我的襁褓,翻出景山二字给他看。
师父潸然泪下,嘴角却向上勾起,把头转向侧面,却用力地握紧手中的东西。
等师父平稳情绪后,我小心翼翼开口道:
“师父,您是认得这襁褓?”
“是啊,这是我儿媳为刚出生的女儿亲手制作的襁褓。你是怎么得来的。”
“在我的记忆里,我就是在村里出生的,我的父母对我很好,小时候也并没有因为我是个女孩限制我太多,我可以上树掏鸟屋,可以下水抓鱼。
“胡闹完,母亲会温柔的给我洗去污垢,父亲则会靠着石桌一边抽烟一边叹气,感叹道我这样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可晚上也会和母亲偷偷说嫁不出去养我一辈子。
“可那年的大旱,地里颗粒无收,贫民暴动,我的父母死在了那场暴动里。
“同村的李大娘这才告诉我真相,当年就是她在河里看到漂着的我把我捞了上来。
“我的父母一直没有孩子,这才把我带回家,平安长大。
“我现在没有一丝牵挂,只想找到我身世的真相。
“若师父清楚内情,请千万如实告知,我必定报师父的大恩大德。”
说完我便要跪地行礼,苏华清立刻上前把我扶起来。
师父翻了个白眼,转身坐了下来,娓娓道来了真相。
“我那儿子儿媳当年随军出征,路过景山时发现密道可直通皇城,可突遇敌人偷袭,你娘受到惊吓竟提前临盆。
“你父亲为保护你母亲顺利生产,便出门迎敌,结果不敌被杀。
“你娘在生产过后也是强弩之末,听闻此噩耗,在此混乱之时,为保你平安,便设计用一竹篓让你随河漂流,尽最大可能让你远离此地,防止敌寇把你当作人质。
“后来援军抵达,围剿敌寇大获全胜,我也随军来到此地寻找你。
“可我们后来顺着河找寻许久也未找到你,但大军再次压境我们不得不出发上阵迎敌。
“等得胜归来却再也找不回你,这景山是你的出生地,也是你父母葬身之所。
“皇上心怀愧疚,这么多年一直秘密派人寻找你。
“这景山也派重兵把守,不仅是看守密道,更是为了等你回家。”
我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苏华清用手揽住我的肩膀。
感受到他的力量,我费了好大的力气稳住情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难道您是我的……”
“是的,我是你的祖父。”
已经泛红的眼眶再次续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苍白的脸庞滑落。
在这大起大落的情绪里,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泪是幸福的泪,喜极而泣。
在这冰冷的世上,我有了温暖的家。
9
京中最近多雨,但罗辰风却春风得意,官运亨通。
凭借着黄音给的方法解决了几个隐患,得到皇上赏识。
但皇上知晓了黄音的奇异,传召入宫后便传出黄音入宫为国师的消息。
而我和苏华清最近在皇宫内教导七皇子剑道。
虽说一直是祖父教他,但祖父时常让华清代劳,七皇子也喜欢我,所以我俩常常入宫。
这日授课离开却在罗府门口遇到了罗辰风和黄音。
两个人拉拉扯扯,引来好多民众在旁边指指点点。
我和苏华清本不想参与,尽快离开,没想到里面传来一句话。
“说什么仙子下凡,你还不如周墨阳知书达理,为我守身如玉!”
身边围观的人认出了我们的马车,慢慢挤到我们面前不让我们离开。
我只好皱皱眉和苏华清下车迈步走进罗府。
“你们两人的恩怨我不管,但是不要牵扯到我身上。”
罗母一身绫罗绸缎站在一帮小厮面前拦着不让他们搬走一个个大红箱子。
听到我说话转身立刻想要扑到我身上,被苏华清的侍卫及时拦下来。
她看没有一个人帮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这一个个没有良心的东西,黄音你这个小贱人,老娘好吃好喝供着你,指望着你旺我家辰风的官路,没想到你攀上高枝儿翻脸不认人,现在还想把东西都拿走,我呸,你今天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出这罗府。”
说着又去扯黄音身上的衣服:“你这身衣服也是我花钱给你做的,这些珠宝也是我的,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黄音使劲一推:“荒唐!你家有什么钱,还不都是我的,这些东西你不让我带走我也要带走,老太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现在可是国师,再对我不敬小心我叫人抓你坐牢!”
罗辰风脸色阴沉得像滴出血,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
“黄音,是我把你带来了京城,是我一直在供奉你,是我把你推荐给皇上,我给你铺了路,你却转身要把我抛下,你做梦!”
罗辰风沉浸在失去仙子指路并家财散尽的困境里无法自拔,情绪十分激动。
黄音嗤笑一声,在地上扔了一块银子,转身离开。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罗辰云攥紧拳头,满眼泪水却仇恨地看向我。
“都怪你!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在府上操持家事,罗府怎会如此!”转头看向苏华清,“她根本配不上你,我也不要求去当你的师弟了,你赶紧休了她让她回罗府,不要在外面四处招摇了!”
我走上前啪的一声在他脸上狠狠地来了一巴掌,罗辰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罗母见小儿子挨打了也扑向我:“小蹄子你敢打我儿子,我撕烂你的脸!”
我躲开罗母的魔爪,回身给她也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罗辰风从没有见过如此彪悍的我,也是愣了愣神,抬手想拉住我。
苏华清一个抬手打开罗辰风手臂,顺手把我捞进怀里,配合默契。
站定后我俩相视一笑。
“罗辰风,在你小时候,是我一直亲身照顾,在你入学时,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教授你。
“现在是你三观不正,看不起女子却依旧要利用女子,毫无感恩之心,你的品质从根儿上就烂了,我再怎么教导,也不过是徒劳。
“还有你,在我嫁进你罗家之前,说的好处无数,我嫁进来之后失去价值便处处为难打骂,我念你年长不与你计较。
“没想到你心胸狭隘至此,贪得无厌脸皮极厚,我要是你就常年在家不出,以免面对别人指指点点!
“最后是你罗辰风,你对我的行径难道不是攀上高枝儿后把前任抛弃吗?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对你没什么话好说,以后一刀两断休要继续纠缠我。”
说完我已是烦累至极,拉着苏华清转身离开,却未注意到罗辰风那阴鸷的眼神。
回到马车上,我也顾不得形象,累得立刻躺倒睡着。
苏华清温柔一笑,拿起毯子展开盖到我身上,望着时不时荡起的帘子陷入沉思。
10
暑热离去,秋风渐起。
黄音自当了国师后,声名鹊起,成功预言了一些大事件。
罗辰风也不知是得罪了谁,官路越发艰难,经常被外派出去,却毫无政绩。
最近朝堂暗潮汹涌,有不少大臣弹劾罗辰风当初赈灾之事,有贪墨赈灾资源的嫌疑。
还牵扯到黄音这个国师是否名副其实,是否暗中造假。
于是罗辰风也不外派了,黄音也被请出皇宫,两人经常被请去官府喝茶。
但对于我来说,练习苏家传家绝学才是头等要事。
而苏华清因为是祖父捡到的孤儿,无苏家血脉,学习绝学十分困难。
反而是我后来居上,轻松学到大成,如此我也是一个可以济世救人的女侠了。
苏华清好像突然变笨一样,祖父都不耐教他。
见我学成便把教导他这件事交给我。
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半年日子就这样眨眼而过。
晨起清风拂面,苏华清面庞微红,汗珠顺着脸颊滑下从下巴滴落。
这样的养眼画面几次让我看呆。
由于苏华清实在不想让我再见罗辰风,于是要求七皇子通过密道来景山学习。
这日学习完毕我和苏华清本想送七皇子回密道。
但他要求要去山下的店铺逛逛。
七皇子走在前面,我和苏华清走在后面。
“墨阳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明白我的使命,用生辰八字找媳妇儿就是在帮师父找你。
“但我第一次听说有人符合条件时其实我是厌恶的,为何我的婚事要被赋予这样的使命。
“那天去到玉竹书院找张先生,是因为我无比迷茫,想托先生随便找一女子应付了事。
“没想到遇到了罗辰云并看到了你的文章,
“从那以后我拜托张先生,将你的文章寄给我,一直以来我只从你的文章认识你。
“直到那天你接他下学,我终于见到了你,一见倾心。
“可我身上压着我的使命,我只能默默帮你。
“而那罗辰风不知珍惜明珠,看到你受苦受难,我只想给你一个依靠。
“当我得知一直苦苦寻找的人就是你时,我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怕吓到你于是找媒婆散播消息。
“可你根本不来找我,我只能主动出击。”
阳光洒在苏华清的身上,温暖而有力量。
“墨阳,我们其实……”
话还未说完,我们看七皇子进了店铺还让护卫守在外面,于是赶紧跟上。
一起进了店铺发现七皇子已经被人请到内间,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尖。
来不及看店铺内有什么,找到七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进到内间发现七皇子倒在桌上,手边有一杯茶。
七皇子竟被迷晕了!我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也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是在一个木屋里,我、苏华清和七皇子都被麻绳捆住手脚动弹不得。
突然罗辰风和罗辰云推门进来,见到我们醒了便把水放在门口。
“是你们用迷香迷晕了我们。”不会是那杯茶,那只是个障眼法,“你们把我们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罗辰风满眼猩红:“什么目的?我要让你们为我们陪葬!凭什么我跌入泥潭而你周墨阳风生水起!
“我从没想过黄音不是仙子!她竟是前朝余孽!在赈灾时候,一遇到难题失眠时,闻一下黄花香气便会睡得安稳,黄音就会在这时入梦于我,告知我解决方法,这不是仙子是什么!
“这么多年我凭着她平步青云,我当然要感恩,她一降世我便休了你娶了她,可结果呢!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借我靠近皇上,我只是一个踏脚石!
“那黄花,也是她放了让人上瘾的毒药,为的就是引我上钩,那个药不仅让我降低警惕,甚至我身边人也会如此,吸入越多身体越虚弱。
“在我无暇顾及时,她便入梦控制其他人转移赈灾银两和粮食,一直未被发现。
“其他同僚在回京后便长辞于世,而我因为她一直跟在身边,给我吃少量解药才能存活至今。
“她攀上皇上也不知收敛,竟要在皇上身上故技重施,被当场拿下,也被皇上查出当年之事,
以欺君之罪判我和黄音三族斩首,可怜我为了她到如此地步,家破人亡!”
罗辰风一边流泪一边靠近我,企图用卑微的姿态让我心软。
“墨阳,辰云是我家最后的希望,我以为以你的资质会被赶出景山,没想到你竟留下了,看你体态现如今肯定在仙山得到不少好处。
“你把辰云带回去,好好教导,他从小就听你话,你得保住罗家啊!
“辰云,快,给你嫂嫂跪下,求她带你走,我们躲了这么多天,一直无法上山,在这里遇到他们这是最后的机会!”
罗辰云仿佛受到了羞辱,他尊敬的哥哥要求他求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他曾经十分看不起。
“这个男孩是苏华清的弟弟吗?”罗辰云慢慢靠近七皇子,“你为了讨好苏华清,对他弟弟如此之好,只不过不见了一瞬便急急忙忙寻找他,你之前也是这样对我的,为什么你要抛下我们,抛下我和哥哥。”
只见他说着便举起右手,手中竟藏着一把刀。
刀泛起泠冽的寒光,眼看就要刺向七皇子,苏华清嗬的一声扯下身上的绳子挡在七皇子身前。
刀扎在了苏华清左肩,血四溅开来,我的脸上也有了几滴温热。
罗辰风见事情失控,也失了理智,用地上的绳子要勒住我的脖颈。
习武多日的我虽慢苏华清一步,却也不是从前的弱女子了。
解开身上绳索便反身袭去,三两下便把罗辰风摁在了地上。
那边苏华清也按住罗辰云,只有七皇子惊魂未定。
罗辰风还是不甘心地在叫嚷,骂我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我忍下嗓子间的痒意开口:“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罗辰风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放弃挣扎。
七皇子的侍卫们姗姗来迟,他们要带走罗辰风罗辰云。
我走到罗辰云面前:“我念在以前的情分上,本是愿意带你回山拜师学艺的,可谁知你蠢笨至此,带你走岂不是影响师傅声誉,而且你刚刚差一点伤到的可是七皇子。”
说完我用怜悯的眼神望向兄弟俩。
罗辰云听到前面狂喜,以为还有一线生机,但听到那个孩子是七皇子时。
一边大笑一边流泪,竟是崩溃了。
苏华清脸色惨白,努力稳住声音。
“还好,你没受伤……”
话还未说完,便倒在门前。
11
罗府众人都入了大狱择日问斩。
由于伤害皇子,三族改九族。
罗母听闻此消息气急攻心,旧病复发,一命呜呼了。
苏华清在床上修养了整个秋末,擦洗喂药不借他人之手,我内心愧疚不已。
寒冬来临,刚刚修养好的苏华清却执意要带我骑马逛梅林。
红梅点缀在枝桠间,洁白捧着鲜艳。
我被苏华清裹在披风里,后背感受着他的心跳。
他突然来了兴致,要练习剑法。
我和他在红梅间剑如游龙,气息交融,配合默契。
一切结束,我弯起嘴角:“这剑法你练了许久,何时才能彻底学会啊。”
他笑了笑拂去我额头的汗珠:
“学不会,想学一辈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