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已经死了,但他的手机却收到一条新消息。
“在吗?能借我点钱吗?”
1.
我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气得笑出了声。
我哥已经去世快一年了,算算日子,还有三天就是他的忌日。
一个连他死活都不关心的人,居然好意思张口就是借钱?
好奇驱使我点开他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也没有备注,我看不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但他头像下的个性签名引起了我的注意。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好啊,有事烧纸是吧?
双指快速地在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好啊,过两天给你烧过去。”
打完字我长出了一口气,将手机扔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在屏幕熄灭的前一秒,我瞟了眼时间。
00:02。
2.
两天后,回老家祭拜哥哥的前一天晚上,收拾完东西,我想起了那只手机。
按了几下没有反应,由于第二天要早起,给它充上电后我便倒头就睡。
睡到一半时,突然被连续不断的手机提示音吵醒。
我下意识地以为是我的工作消息,迷迷糊糊中抓过亮着屏幕的手机,
刚要按下静音时,我看清了手机上的消息后。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我顿时清醒了大半。
是哥哥的手机。
这条信息,依旧是两天前借钱的人发来的。
我皱眉看了眼时间,刚过午夜十二点。
难道是恶作剧?
不等我想明白,手机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我握着手机的手都被震得有些发麻,伴随着不断刷新的消息,好像手机里有一个人正在发了疯般地怒吼。
我手忙脚乱地想关掉手机,但它似乎知道了我的意图,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手机的提示音也更加急促,几乎要从我的手中跳出去。
更诡异的是,原本白底黑字的对话框变成了红底白字。
每一条消息被顶到最上方后,红色对话框就像灌了水然后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突然爆裂,鲜艳的红色从屏幕上流下来。
我感觉有一股粘稠温热的液体淌到了我的手上,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沾满了我的整个手掌。
“啊——”我尖叫一声扔掉手机,赶紧摸到床头打开灯。
我第一时间看向自己那只手,上面果然已经沾满了红色的不明液体。
这显然已经脱离了恶作剧的范畴。
我缩在床角,不敢去看地上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震动好像停止了。
我慢慢挪过去,伸头去看手机屏幕。
在我目光落到手机上的一瞬间,手机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来电铃声。
「对方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视频背景也是猩红色,好像里面灌满了暗红的血液,在屏幕下隐隐流动。
我头皮发麻,刺骨的寒意从脊柱蔓延而上,我想跑,手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地上的手机爬去,想要接通对面的视频。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接听按钮的时候,「砰」地一声,窗户突然被大风吹开,碰倒了窗台上的花盆。
清脆刺耳的瓷片碎裂声和灌进来的冷风让我恢复了清醒。
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后,我连滚带爬地下床,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3.
车子发动后,我马上打给了住在附近的闺蜜,想要去她家住一晚。
闺蜜二话没说就应下来了,我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驱车往她家赶去。
窗外漆黑一片,连星星都没有几颗,耳边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
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却感觉过得十分漫长。
不对!这不是我的错觉!
我看了眼时间,00:49。
我和闺蜜住的地方只隔了两个街区,这么长的时间按道理早该到了。
我额头开始沁出冷汗,双眼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道路。
路边突然快速闪过一个巨大的黑影,我吓得心脏骤停,连忙扫了一眼后视镜。
原来只是一棵梧桐树。
我心中一喜,过了这棵树,就快要到闺蜜家了。
我加快了油门,然而行驶了一会儿后,那棵树再次出现在眼前。
难道遇上鬼打墙了?
我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敢再回头看,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开。
然而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每一次在我路过梧桐树之后,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街道上一片死寂,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将油门一踩到底,只想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第五次,当我看见那棵梧桐树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我的精神几乎崩溃。
这样下去不行,我松了油门,打算下车看看什么情况。
突然,一个泛着绿光的人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车前,这个人没有下半身,看不清五官的轮廓,脸白的像纸扎一般,目光直直地盯着我。
我瞳孔陡然放大,急速踩下刹车,刺耳的声音穿破耳膜,我整个人向前扑去。
我趴在方向盘上,慢慢抬头,向前面看去。
那个身影消失了。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耳边传来大力拍打车窗的声音。
我颤抖着转过头,一张惨白的脸紧紧地贴着车窗玻璃看向我。
4.
“陶知!陶知!你没事吧!”
一张敷着泥膜的脸凑近车窗,表情满是焦急,已经干掉的泥膜随着她脸部肌肉的运动不断掉落白色的碎屑。
看到是闺蜜程菲,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穿了一件荧光绿的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鲨鱼裤,与黑夜融为一体。
“你怎么到了还不下来?一直坐在车里干什么?我打电话你也不接?”
此刻我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打开车门,一个踉跄跌到了程菲怀里,她吓了一跳,见我脸色不好,连忙扶我上去。
冷静下来后,我将今晚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菲。
程菲听完,犹豫片刻,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我摇了摇头:“我敢肯定这不是我的幻觉。”
“对了,你看。”我伸出那只沾满红色液体的手,此时液体已经凝固,在我手上呈现出红褐色。
程菲吓了一跳,急忙拉着我的手左右检查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只是想证明这一切不是我的幻觉。”我抽了一张湿巾擦手,“我可能真的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程菲面色也凝重起来,她想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向你哥借钱的那个人是谁吗?”
我再次摇了摇头,我也知道要搞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首先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对程菲道:“说不定你知道他是谁。”
5.
我凭借记忆打出了那个人的昵称,一串特殊符号加一个“悦”字。
程菲看着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回忆着,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在手机里翻找起来。
我和哥哥与程菲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里,直到高中我和他们俩考到了不同的学校,后来上大学,工作又在相同的地方。
我们的朋友圈大部分都是重叠的,除了高中。
这个人我不认识,但程菲很有可能认识。
果然,没过多久程菲就说道:“找到了!”
她把手机屏幕伸到我面前:“就是她,虽然我没有加她微信,但她的qq也用的这个名字。”
我看着程菲的备注:【陈悦-高中】。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陈悦是个女生?”我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对面是个男的。
“是的。”程菲点进她的空间说道:“她以前是个很孤僻的人,平等地疏远所有人。”
程菲停顿了下,接着说道:“不过你哥是她唯一会主动搭话的人,所以我才对她有点儿印象。”
陈悦,我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按照程菲所说,她和我哥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至于交恶,这一切,会是她搞的鬼吗?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程菲在陈悦的空间里也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她又开始在别的地方翻找起来。
“找到了!这就是她。”那是他们的高中毕业照,程菲将照片放到最大,把其中一个女孩的照片放到中间。
照片上的女孩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压得极低,头也微微垂下,像是故意躲避镜头。
她大半张脸都藏在帽子的阴影里,根本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子。
不过...我将照片往上滑了些,把她的下巴挪到屏幕中央。
那白皙小巧的下巴正中有一颗十分显眼的黑痣。
「你们的谢师宴她是不是也去了?」我问程菲。
程菲眼神放空思考了一阵,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对!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次也拍合照了。」
说完她又开始翻自己的朋友圈相册,划拉半晌终于找到了那张照片。
「呐,你看,这就是她。」程菲依旧把照片放大举到我眼前,「我记得这张照片还是你给我们拍的呢。」
我接过手机一看,果然是她。
6.
看到那颗黑痣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起了陈悦这个人。
那时高中刚毕业,成绩出来后,他们班长组织了一场谢师宴。
恰好当天晚上我和哥哥要去姑姑家做客,于是我便去他们办谢师宴的酒店,等结束了和哥哥一起过去。
我在大厅里等着的时候,一个女孩子从我身边经过,不小心将她的钱包掉到了我脚边。
“同学等等!你的钱包掉地上了!”
我俯下身捡起钱包,想要还给她。
但是当我拿到钱包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里面好像有东西隔着薄薄的布料在我指尖在疯狂蠕动,那种触感...就像里面装满了没有脊椎的软体动物一样。
我吓得尖叫一声,立马扔开了钱包,跌坐在地上。
一只细白的手捡起钱包捏在手里,转身欲走。
我看着那个钱包在她手里又变得安静平常,好像刚才只是我的错觉一样,不由诧异地抬头看了钱包主人一眼。
感受到我的目光,那人也看了我一眼,就在我们对视的瞬间,她波澜不惊的眸子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奇。
她顿住了本要离开的脚步,转而向我走过来,伸出手将我拉了起来。
虽是大夏天正炎热的时候,但她的手却冷得像刚从冰川里抽出来一样。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谢谢你的提醒,你没事吧?”她说这话时眼神一直落在我的脸上,那眼神看得我很不舒服,像在打量一件自己喜欢的瓷器。
我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看她手里的钱包说道:“我没事,你看看钱包里没有少什么东西吧?”
她捏了捏钱包,看着我有些期待的神色,随即当着我的面拉开了拉链,像是故意一般把开口对着我,里面只有一些零钱和身份证,还有一块光滑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牌子。
“没少什么。”
我心中疑惑,难道真的是我的错觉?
这时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知知!”哥哥一眼便看到了我,径直走到我身边。
他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女孩,“陈悦?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陈悦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陶行?陶知?你们是兄妹?”
“这还不明显吗?”哥哥说着,把脸凑到我脸旁边。
陈悦打量着我们,勾起一个幽深的笑容,莫名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这时我突然发现,她下巴上那颗痣的颜色好像随着她的笑意也加深了许多。
不等我深究,程菲也出来了,她一把搂过我的脖子说道:“你来得正好!正愁没人掌镜拍照呢!”
于是就这样,才有了这张看清陈悦模样的大合照。
这回她没有戴帽子,整张脸全部露了出来,下巴上那颗黑痣依然十分显眼。
她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漆黑的眼珠里没有一丝光亮。
这样的眼神看久了,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那眼神中透露着说不出的怪异,就好像…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猎物......
难道是镜头后的我?
7.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我问程菲。
“这个嘛,我本来和她就不熟,她又是别的学校转来的,毕业后我就没听说过她的事了。”程菲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过我知道一个人可能知道她的近况,她俩一个地方的,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问问她。”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两点了,于是点点头道:“好,明天我 还要回老家,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就告诉我。”
程菲眉间浮起一丝忧伤:“明天是......”
我垂下头道:“明天是我哥的忌日。”
程菲心情也低落了下来,她轻轻抚着我的背说道:“先睡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程菲。
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我和程菲都被吓了一个激灵。
我们面面相觑道:“你的手机?”
然后我们又不约而同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手机,都是黑屏状态。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越发清晰,脊柱上那种散发着寒意的感觉再次袭来。
程菲壮着胆子拉着我在房间里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她想到了什么,带着我走到玄关处,一只手机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亮着屏幕,不断发出震动和刺耳的提示音。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菲问道:“难道这是你哥的手机?”
她的声音里也泛起一丝恐惧:“我扶你上来的时候看到它在副驾,以为是你落在那里的就顺手带上来了。”
“我明明把它扔在地上了,并没有带上车啊!”我声音颤抖着,难道它自己跟我上了车?
我们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盯着那个不断震动且发出声音的手机,大气都不敢喘,和我们俩比起来,那个几乎要跳下桌面的手机,似乎更像一个活物。
没有预兆地,手机的震动和铃声突然戛然而止,我和程菲对视一眼,她突然松开我的手径直走了过去。
我想拦住她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只手机被程菲握在了手里。
“不要!”我的话刚说出口,程菲手里的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果不其然,这次是视频邀请。
猩红的背景下再次有什么东西涌动起来,鲜红的液体从手机里流到程菲的手上,然后滴落到白色的地板上,看起来十分瘆人。
“快丢到手机!”我着急地大喊。
程菲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十分古怪,随后又看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显然是要接通视频的样子。
我急忙冲过去,眼睛尽量不看手机屏幕,一把夺过程菲手里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又抬起脚,对准手机踩了下去,几脚过后,直到手机几乎被踩成了粉末,那骇人的铃声终于停止。
“知知。”程菲呆呆地喊了我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沾满红色液体的手掌。
我看着她一脸后怕的表情,便知道刚才她也和我一样,不由自主地被手机控制了。
我过去抱住她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经历这些。”
程菲用那只干净的手回抱住我:“没关系的知知,你别害怕,我会陪你一起面对。”
就在我们以为手机坏了,这件事就结束了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大力敲门的声音。
8.
我们盯着门口的方向,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敲门?
程菲将我拉到她身后,哑着嗓子问道:“谁啊?”
敲门声突然停止。
我们不敢放松警惕,仍死死地盯着门口。
在沉寂了几秒后,“咚——”,伴随着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巨响,门板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一下。
像是有人企图用身体撞开门板。
过了三秒,又是一下,一下接一下,门外的人以同样的节奏持续不断地撞门,
我和程菲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立马将门边的柜子挪到了门后,接着又将我们能搬动的所有东西都挡在了门前。
做完这些,我们脱力地坐在地上,背靠着横七竖八的家具,用我们的身体做最后的阻挡。
“知知,我们报警吧。”程菲靠在我的肩头说道。
对!报警!
如果之前我们经历的一切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但现在我们所遭遇的,完全可以通过报警来解决。
我迅速摸到自己的手机,拨号后屏幕上却出现了醒目的四个红字:无法呼出。
程菲急忙拿出她的手机试了试,结果还是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程菲喃喃道。
我们又试图联系其他朋友,但仍是徒劳,所有通讯都被阻断了。
这时门外的撞击声突然停止,房间内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我和程菲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环顾四周,客厅里的电视突然自动亮起,传来开机的声音。
与此同时,程菲家里的所有智能家电仿佛同时收到了什么指令,不约而同开始运作。
但凡能发出声音的家电,都隐隐作响,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然后,它们用不同音色的冰冷语调说出了同一句话。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9.
一句接一句的机械音不断在房间里回荡,一句接一句,充斥着我的整个大脑。
我只觉得头昏脑胀,脑子里除了这句话,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无法思考。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走到阳台想要打开窗户透口气。
冷风灌进来的瞬间,我觉得舒服不少,便想将头探出去多吸几口新鲜空气。
“知知!你快清醒过来啊!”程菲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重心已经偏移,如果不是程菲死死地拉住我,我恐怕已经掉下去了。
我急忙攀着窗口回到屋里,内心一阵后怕。
程菲拉着我跑回卧室,将卧室里的叫嚣着的电子设备全部扔了出去,然后反锁上了卧室的大门。
声音被隔绝了大半,只有她家的扫地机器人还在不断地撞击着卧室门。
“我听说这些东西白天不会出来,我们只要熬到天亮就好了。”程菲也很害怕,但还是极力安慰我。
我流下了眼泪:“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卷进来的。”
“别说傻话,等天亮我马上就去找我二姨姥姥,她一定有办法的!”
说到二姨姥姥,程菲突然想到什么,从床头柜里翻找出一个香囊,她将香囊扯开,把里面的东西沿着卧室的墙边撒了一圈。
撒到门边时,扫地机器人停止了撞击,仿佛受到刺激一般在外面横冲直撞起来,瓷片碎裂的声音和物体滚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都明白,那不是一个扫地机器人会有的力量。
但好在,房间里暂时安全了。
10.
程菲的二姨姥姥有些本事,早年间十里八乡找她看事的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后来年纪大了,二姨姥姥隐退进山清修,很少再出来。
“这是二姨姥姥以前给我的平安符,她说遇上事时或许可以挡一挡。”
“只要我们坚持到明天早上。”
我和程菲互相依偎着,等待着黑夜的结束。
“砰——”地一声,我和程菲同时被惊醒。
我们竟然睡着了。
“里面有人吗?”门外传来声音。
有人试图推门,却被里面的重物挡住,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知道我们睡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
但我和程菲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里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警察同志,赶紧想办法进去看看。”
警察来了?
我和程菲小心翼翼地将卧室门开了一条缝。
大门被撬开了,门口聚集了很多人。
门外的扫地机器人撞得七零八落,客厅一片狼藉。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我和程菲走出去,将抵着大门的重物挪开。
门口围了一圈人,他们眼中有疑惑,有责备,有震惊。
“你们的邻居报了警,说你们半夜扰民。”
原来昨晚的动静惊动了楼里的邻居,但他们联系不上程菲,于是报了警。
“你们被入室抢劫了?”
“也许吧...昨晚我们听到了敲门声,或许你们可以查查监控。”
两名警察怪异地看了我们一眼。
监控显示昨晚并没有人来到我们的门口,更没有人敲门。
门板的撞击声是从里面发出的。
我和程菲对视一眼,只好说昨晚我们喝多了,在屋子里耍酒疯。
被警察教育以后,我们又不断给邻居道歉,在一声声责备中送走了所有人。
人群散去,一个人从后面走了上来。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王道长!”
11.
我哥去世时,家人觉得我哥走得太突然,请王道长来我们家里做了一场法事。
我没想到时隔一年,居然在这里又碰到了他。
“王道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住这栋楼,看到了业主群里的消息,所以来看看。”
王道长又讳莫如深地说了一句:“你们遇到什么东西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看来这个王道长有点儿真本事。
王道长从袖子里摸索出两个三角符递给我们。
“可保你们今夜无虞,如果有别的需要,可以来找我。”
说后半句话时,王道长看着我的眼睛。
我们关上门回到屋里,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程菲捏着那张符。
“你认识那个人?他是什么道长?”
我的思绪被拉回一年前。
“你也知道,我哥的死有些奇怪,我姑姑信这些东西,怕他走得不安心,所以请了人来家里做法。”
“就是那个王道长?”
“对,我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看样子他有些真本事,知知,要不我们做两手准备吧。”
我也正有此意。
“天亮后我们分头行动,你去请二姨姥姥,我找王道长想法子。”
程菲点头。
不知道是王道长给的符起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没有发生任何事。
12.
天一亮,程菲去山里找二姨姥姥,我驱车回老家。
一路上我都大声放着节奏感极强的土味dj来维持清醒。
我独自将哥哥的灵堂布置好,点上香蜡,烧了一打黄纸。
我前脚刚收拾完,后脚程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打听到陈悦的下落了。”
“高中毕业那年她就死了。”
“而且...死法和你哥一样。”
我心头一震。
陈悦死了,我并不惊讶,我惊讶的是她怎么会和我哥的死亡方式一样?
两个人相隔十年以同一种方式死去?
“还有,陈悦和你哥的生日是同一天,她也是在生日那天去世的。”
我用了好久才消化完这些信息,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我马不停蹄地给王道长发去了消息,说明了这两天我所遭遇的情况。
王道长听后大惊,让我不要出门,他这就赶来处理。
我无事可做,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不知不觉竟然又睡着了。
在梦里,哥哥站在我对面两三米的位置,很着急地对我说着什么。
我努力想听清他在说什么,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于是我拔腿向哥哥身边跑去。
哥哥的表情却变得更加惊恐。
我刚跑出两步,轰地一声地面突然塌陷,在我们之间形成了一个无底深渊。
我来不及收脚,顿时向下坠落。
踩空后的失重感让我立马惊醒,腿不由抖动了一下。
脚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个苹果。
供桌上的苹果恰巧这时候滚落了出来。
我捡起来重新放好。
感觉自己只眯了几分钟,天色却已近黄昏。
一缕夕阳照进屋内,落在哥哥那张和我极度相似的脸上,将黑白照片染成了金色。
13.
天黑前,王道长来了。
他带了各种黄纸香烛,还有许多我看不懂的法器。
王道长二话不说,进屋就动手开坛摆阵。
我看着王道长忙前忙后,忍不住问道:“道长,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王道长递给我一节竹筒,“剪一截你的头发放进去。”
我依样照做。
王道长接过竹筒,塞到了一个简单扎起来的稻草人的身体里。
“对了王道长,这次法事如何收费?”
王道长似乎没想到这回事,“你随缘给吧。”
我想了想,输入一个数额。
结果要验证对方身份。
我看了一眼王道长,默默删除,转而输入了一个不用验证的金额。
坛摆好后,王道长说要等到午夜才能开始做法。
他的办法是将我身上的债引渡到稻草人的身上,然后由稻草人替我还债。
我看着房间内用某种灰白色粉末画成的奇怪图形,想着这应该就是王道长的阵法。
“可以直接做法还阴债吗?”我问。
王道长瞧了我一眼:“你以为她讨的是钱吗?”
我不再做声。
14.
夜幕降临,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整个屋子里萦绕着香灰烛火气。
王道长坐在一旁闭着眼睛,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
“道长,你是本地人吗?”
王道长睁开眼睛:“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我游历至此,定居本地已有十多年了。”
“哦?为什么定居这里?我们这地方,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各地有各地的缘法,只要与人相合,就是宝地。”
“是吗?”我看着哥哥的面庞,“那么缘法会改变吗?”
“这个地方以前与我相合,但近两年来,似乎与我相克了,道长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道长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说了一句:“缘法是好是坏,要看人如何看待它。”
“你也不必太过介怀,过了今晚,这些事情就不会再使你困扰。”
王道长似乎在安慰我。
我无声地笑了笑。
“对了,我给你的平安符还在吗?”
“在。”我从口袋里摸出那张三角黄符。
“那便好,切记此符今晚不可离身。”
我点头收好。
15.
距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王道长取了我一滴血滴在稻草人身上,然后让我和稻草人相对,坐在阵法的最中央。
王道长捏起手诀,开始念着一些我能听清,但是听不懂的东西。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房间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
我看着差点儿被风吹灭的烛火,心提到了嗓子眼。
风卷着几张黄纸打了个旋,然后来到了我和稻草人之间。
风速越来越快,被卷起的黄纸只剩下残影,像一场小型龙卷风。
奇怪的是,用来画阵的白色粉末却丝毫没有被风吹动,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吸在地面上一样。
我看向王道长,他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动。
龙卷风还在不停旋转,一会儿偏向我,一会儿又偏向稻草人那方。
好像在做抉择。
我静静地盯着那股龙卷风,放轻了呼吸。
王道长手掌翻飞,语速再次加快。
稻草人猛地立起来,悬浮在空中。
龙卷风好像确认了目标,立马钻入了稻草人的身体中。
稻草人无火自燃了起来。
燃烧起来的稻草人立起来,悬浮在空中,和我面对面。
我有些惊慌,王道长面上却浮现笑意。
“别动,阵法已成,马上就成功了。”
我盯着面前着火的稻草人,它仿佛也在对我笑。
王道长从怀里掏出一个写满黄色符咒的黑色布袋,扔向火人。
火人马上跃起,吞噬了那个黑色布袋。
然后像获得某种力量一样,迅速暴涨,变成了和我体形相等的人。
更恐怖的是,它再一次笑了。
这次我确定它在笑,因为它露出了两排和人一样的牙齿。
“道长,你确定没问题吗?”我极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道长没有回答我,目光热切地看着火人。
我悄悄地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抓了一把糯米。
听说鬼害怕这玩意儿,希望是真的。
火人抬起了一只手,周围用来画阵的白色粉末突然飞起,凝聚在它的指尖,慢慢地包裹住火人全身,使它完全变成了一个人的形态。
我突然好像意识到了这些白色粉末是什么东西。
王道长看着这一切,目光变得狂热。
已经钙化的人朝王道长伸出手,王道长着了魔似的走过去。
阵法已经消失,我慢慢站了起来,悄悄往门边挪去。
“成阳神君,您终于要降临了!”王道长难掩激动。
一声异响,我踩到了一张散落的黄纸。
动静不大,但足以让另外两个人注意到我。
“你想跑?”王道长目光阴毒地问我。
我冷笑了一声:“不跑还等着被你搞死吗?”
“哼,你还不算笨,但你现在才发觉,已经晚了。”
我看准时机,朝门边冲过去,王道长拂尘一甩,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一阵冷风从我身后袭来,我转身,掏出早已经握在手里的一把糯米,直接撒了上去。
粉末人的动作一滞,被糯米砸到的地方扑簌落下一些粉尘。
但也仅此而已。
我的举动反而激怒了它。
粉尘人以更快的速度向我面中袭来。
我来不及躲避,眼看着就要与它来个亲密接触。
这时突然一个东西冲到我面前,替我挡住了粉末人的攻击。
居然是王道长腰间的那个紫金葫芦。
“混账东西!又来坏我好事!”
我趁着这个短暂的间隙,用尽全身力气撞破大门,逃到院子里大喊救命。
王道长无暇顾及那个葫芦,和粉末人一起追了出来。
我向大门外跑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墙弹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王道长慢悠悠走到我面前。
“我早已设好了阵法,外人听不见,也看不见你的呼救。”
我盯着他:“王道长,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没有害你。”
“这是天意,是你的命数,我只不过在顺应天道而已!”
“你!还有陈悦!你们都是天道选中的人!为天殉道就是你们的责任!”
“为什么是我?”
“陈悦命格特殊,她的魂魄是成阳神君的一半容器,而另一半,就是与她同年同月同日降生于坤地的你,只要二者合二为一,就能迎接成阳神君的降临!”
我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道:“所以,我哥的死也是因为这个?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王道长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虽然和你几乎同时出生,但还没有这个荣幸。”
“看在你即将为成阳神君献出你的灵魂的份上,我索性全告诉你。”
他说这话时瞥了眼里屋的地上。
那里只有一只孤零零的紫金葫芦,似乎还在轻轻晃动着。
“这个计划原本在去年你们生辰那天就该成功了,但被那个小子意外发现了我的计划。他为了保护你,以身坏我阵法,使得我错失天机,只能再等一年。”
我满心愤恨,原来我哥哥的死并不是意外。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就死而瞑目吧!”
话毕,粉末人立马冲上来,白尘胡乱飞舞,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卷着我升向空中。
我的四肢像是被钳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口中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我感觉到我的灵魂正在被一股力量撕扯着,试图将它从我的身体中拽出来。
恍惚间,我竟然在想,我哥哥死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破空而来。
“妖道住手!”
一道白光凌空劈来,我的意识瞬间回到了我的身体中。
“知知!”
程菲箭步冲来接住了我下落的身体。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随后走了进来,目光凌厉地看着王道长和那个粉末人。
“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那邪神的信徒为祸人间,今日我便除了你这祸害!”
说完后便连连念决,手印翻飞,逼得粉末人节节后退。
“老太婆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王道长见状有些慌乱,连忙应对,还不忘放狠话。
“哼,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哪里算多管闲事!”
二姨姥姥手掌金光一闪,向地面重重拍下,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压下,粉末人被击得粉碎,巨大的冲击让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王道长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连连摇头,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多年的谋划就是为了这一刻!不能就这么散了!”
二姨姥姥按住他的头顶,闭上眼睛,另一只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图案,
多道白光从他体内钻出,又很快消失不见。
然后王道长就像失了魂一般,疯疯癫癫地跑了出去。
“这个妖道,用邪术拘了许多人的魂魄来滋养他的力量,现在我放出了那些冤魂,他自己也受到了反噬。”
“姨姥姥,多谢您这次出手相救。”我扑通一声跪下,朝二姨姥姥磕了个响头。
“孩子,快起来,若是我早几年发现这妖道,你如今也不会成了伶仃一人。”
我心中一酸,看向哥哥的遗照。
突然,地上的紫金葫芦又隐隐动了起来。
我捡起葫芦,这才想起刚刚这葫芦还替我挡了 一劫。
“咦?”二姨姥姥接过我手中的葫芦,端详了一阵。
“这葫芦里还有一魂。”
我心中一动,难不成是…?
二姨姥姥打开盖子,我心有所感,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二姨姥姥,有办法能让再见他一面吗?”我哀求道。
“孩子,魂魄无法化作人形,他在人世间的路已经走完,送他最后一程吧。”
二姨姥姥燃起一柱香,开始诵经。
我和程菲抱作一团,早已泣不成声。
后来我们才知道
王道长其实不姓王,而姓陈。
他是陈悦的父亲。
他们一直在寻找所谓成阳神君的另一半容器,因此辗转过许多地方。
最开始他们确实以为我哥就是另一半,所以陈悦才会唯独和我哥有交集。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我哥并不是他们在寻找的人。
就在他们打算去下一个地点时,我出现在了陈悦眼前。
仪式的启动要十年,所以陈悦在那个暑假就死了。
十年之后,陈悦的父亲找上了我。
他本打算直接动手,伪装成我出现意外事故。
但被我哥哥发现。
他替我挡下了那次灾祸。
陈悦的父亲气急败坏,将我哥哥的魂魄拘留在了葫芦里,让他不得往生。
第二年,他们开始早早布局。
先是通过我哥的微信恐吓我,让我陷入极度恐惧中,他再在适当的时候出现,我肯定会找他帮忙,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哄骗我配合完成整个仪式。
只是他没想到,人外有人,也没想到,在发现他真名其实姓陈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他,并且留了个心眼,将他给我的符纸换掉了。
几天后,再回村里,听人闲谈说在河道下游发现了一具无人认领的男尸,衣着怪异,头发散乱。
我默默在哥哥的坟前烧了许多元宝,只愿有缘来世再见。